毫无疑问，猛扑上来的是那位白色少女。

虽然就她现在的姿态来看，已经可以称之为“灰少女”。只是虽然浑身上下都一片狼藉，她却还是死死地环抱住迷雾，想用体重阻碍她的脚步。

“不、不准走！明明是我花了半仓库上级宝石才换来的，好不容易才买下来的炉心，别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啊——”

(资料图片)

“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我的缘故，但是我是不会道歉的，如果想索取赔偿，您可以通过法师塔链接世界树之枝，与凡赛提之泉联络协商事宜……抱歉，可以放手吗，我真的要动手了。”

“你要动手就动手吧！我的工坊彻底毁了，就算这样回去岩窟，肯定也会变成只能被大家用闲饭养着的废物！以前被我用财富狠狠炫耀的那些家伙肯定也会挨个找上门来！‘穷鬼斯托肯’！‘吃白饭的斯托肯’！‘寄生虫斯托肯’……不，肯定会有比这黑暗一千倍的名头被按在我头上！”

“咕，这么一想，还不如让你杀了我！”

迷雾感觉腰间的束缚越勒越紧。尝试着想把那环抱的双手分开，但是那份毅力显然超越了迷雾的想象，如果继续加大马力的话，少女的双手不知是否承受得住。

虽然说大神奥丁无分善恶地钟爱一切战死者，甚至恶徒与盗匪也无一例外，但真要她自己去做出类似的行为时，迷雾却有生以来第一次地感受到迟疑。

“刚才你是说你是叫……斯托肯，是吗？”

她尝试着模拟人类的口气，至少说不要带上太多的钢铁的僵硬。

“听好了，吾并非不讲道理的匪徒，只是……眼下是要紧时刻，我身负着追缉世界之敌的使命，一旦被邪神洛基逃出生天，芬布尔之冬到来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汝等魔法师。”

“如果你肯暂时协助……不，哪怕只是松开手，我以圣地瓦尔哈拉的枝叶起誓，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全数赔偿你的损失！”

“此乃『神』之誓言！”

誓言立出，迷雾体内残存的魔力也随之呼应，在她体内疯狂运转起来，甚至透过皮肤勾勒出湛蓝的纹路，她的双眼中，符文正缓缓成形。

这是誓约受到神明——也即她自身所见证后，而开始具备不可侵犯的神圣性的证明！

只是……

“不要！我明明也跟那个家伙签过契约了，你就是我的财产才对！”

咖嚓一声，符文碎裂。

既然得不到誓约主体的承认，所谓见证也就成了空话。

超乎自己预料的，炉心运转半途残留的余温下，迷雾竟然感到某种感情、某种说不上是恼怒还是烦躁的情绪，开始随动力管慢慢回流到脑部主机，连带着她的体表温度好似也升高了些许。

不自觉的，她的话语开始带上些许警告：

“妄言将神明视为私产？汝真的知晓魔法师的原则吗，我不予以那契约承认还好，一旦我真的承认……被自世界树之巅流淌而下的反噬灌入身体，难道你还指望留下全尸？”

“人要是破产，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啊！”

后腰处外壳探测器传来些许湿润的回应，某种东西开始在那里扩散开来了。

“人类！”

迷雾终于不再压抑那未知的情绪，炉心运转，仿佛沸腾的锅炉掀开千斤的重压，狂暴至凝成实体的气势猛地从她身上宣泄而出！

那气魄仅以目视，亦可言惊天动地，遑论仅靠双手死缠烂打的少女，被那气魄一下掀飞开去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被掀飞的少女脸色却猛的一变。

“不好！坏事了！”

“什……？”

迷雾尚未来得及理解少女言语中的意义，就敢到一股重压猛的粘上身体。

是那名叫斯托肯的少女！

她落地之后仅仅一刹，就宛如鼯鼠般猛的弹起，把全身狠狠压在了迷雾身上，靠着对重力的轻巧把握把她压在身下。

而那被工坊爆炸熏得乌黑的袍子也忽然展开，面积变得足有原本的四五倍之大，将两人都严严实实地遮在正下方。

“判定对象尝试使用武力，肃正协议解除，出力上限解放——”

迷雾双眼一瞬转红。

“笨蛋！笨蛋！你是笨蛋吗！快点把你的力量收起来！”

少女在她耳旁发出焦急的低吼。

“弄得这么显眼，我们要被『看到』了！”

『看到』。

那究竟是何意味？

是说迷雾实体化的气势会被其他人类肉眼目睹到吗，亦或者说是被拥有独特感知系统的创造物探测吗，还是仅仅只是畏惧这明显并非人力的力量打破中庭世俗居民的世界观呢？

迷雾的数据库里储存着起码一万五千份以上的推断可能，由此延伸出的解决预案更是以烟海计。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那些思考都是不必要的冗余。斯托肯的话语根本没有任何修饰的意思。

她们的确是处在——被人『看到』的可能之中。

几乎是在斯托肯的长袍猛的盖住两人的一瞬，天空便猛地昏暗下来。

本来虽然时为深夜，四周寂静无光，但是月亮晦暗，反而显得群星如河，照亮四野——但那群星却也于下一瞬黯然失色。

若问为何？

因为——『月亮』出现了。

并非是从地平中缓缓升起，亦非驱散开云雾露出皎然身姿而是自天空中猛然『睁开』。

本来暗沉的夜幕中，忽然出现一道弯弧般的裂缝，然后逐渐绽开，凸满，最终形成一道清冷亮丽的月轮。

但是，那月轮上却有着如丝线般难以细究的暗红色痕迹，只是能勉强透过那花纹辨识出这月轮正在翻滚、蠕动事实。最终，伴随着那阵阵翻动，从月轮的边缘处，竟翻出一颗巨大的、血色的瞳仁！

那是一只『眼睛』！

少女的罩袍此刻仍旧罩在迷雾身上，伴随着翻到在地的姿势将两人的身形遮蔽大半，而少女的两只手则紧紧捂住迷雾的嘴，生怕她发出什么不适当的声响——但那不过徒劳，因为即便是如今的迷雾，此刻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切都是因为天上的那颗眼睛。

那冰冷，淡漠，边缘裹满不详血丝的瞳孔垂于夜幕正中，从不知何等高度俯瞰大地，某种几乎凝为实质的恶意在呼吸间扫过这座悬崖，即便风早已凝固，本来尚在燃烧的篝火却瞬间无故熄灭。

四下寂静，万籁无声。

终于，在经过不知多久的沉默之后，眼瞳闭上了。

群星又开始重新散发出光辉，而少女也终于松开了捂住迷雾嘴巴的手。

她从迷雾背上翻身滚开，躺在熄灭的篝火边大口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剧烈。

“咳、咳咳……吓死我了，幸好法袍的隐匿功能还算完好！什么啊，还以为这次绝对逃不过去了……”

迷雾也从地上站起。　　

“匪夷所思。”

她抬头，眺望天空。

此刻的天空已经彻底回复了原状，四下无风，天上的群星如银汤流淌。仰望这本该只存在于天文照片中的美丽夜景，迷雾实在难以想象，只在数个呼吸前，这天帷正中还镶嵌着一枚巨大眼眸。

“回忆切片与本地数据库同步，自动搜索启动……类似的自然现象存例，无；类似的上位魔法存例，6；类似的宙外天体存例，168；类似的魔物存例，77……但是，拟似度全数在2%以下？”

“上、上位魔法！？该不会……你也是魔法师吗？”

在她脚旁的斯托肯开口惊呼。

“不，数据库中的记录存例仅能用以辨别，我的分类并非是偏向魔法特化的构造，没有搭载『神醪回路』。如果回路里的辉妖精能苏醒的话，说不定能释放一些魔法吧，但是现在她们也没有回应……”

“不过，要说我与魔法师并无关联，也并非事实。”

她低头看向少女，看向斯托肯。

“干、干什么了？”

斯托肯心虚地移开视线。

“根据刚才那例现象出现前，你的反应之迅速来推断，你对此事物拥有了解的可能为%，亲身经历过的可能更为95%以上。”

“根据『永恒守望者』海姆达尔大人的训诫，一切与存录中的十五种中庭模板背反的异常现象背后，皆有可能是邪神洛基的阴谋。而面对这种异常时，允许执行使命的钢之女武神以一切手段搜集、拷问情报。”

“所以……”

她伸出手，宛如重叠圆环的符文群自她手腕上绽开，并根据手指的虚握动作合并成一枚三重圆。

“以『全知』密弥尔大人与大神订就的律法为凭，我现在有权与所有使用魔法者订立强制誓约，要求对方协助为追缉邪神所进行的一切调查！”

她将圆环猛地向斯托肯额头上按去。

“这什么霸王条款啊！”少女发出惨叫。

“这是使命！”

“你说这些谁会懂啊！”

迷雾的速度就如迅雷，即便此刻不为杀伐而运用，要跨越手与少女眉心间这不到两尺的距离，用时也不会超过所谓『瞬刹』。

世俗会为难以察觉到的时光华丽的修辞来替代，所谓萤虫振翅、炎天露水、过隙白马、惊梦雷霆。

但迷雾的速度就比那些事物都更快、更速！

只是不知为何，宛如奇迹般的——少女竟然先她一步做出动作！

她猛地举起双手，把一张半边熏黑的卷轴举在了面前，阻挡住了迷雾的铁腕。

“什么！”

迷雾惊讶了些许。

“人家可不是什么待宰羔羊！难道你以为我说我付了钱什么的，是开玩笑的吗！”

羊皮卷轴上迸发出闪耀的火花。

“契约卷轴？”

“没错，就是契约卷轴！人家买下你——买下你这个古代人偶的时候签订的卷轴，明明只是个家具竟然想造反什么的，呜呜呜……真是奇耻大辱，看我用这份契约把你推回去！”

“愚昧……！”

迷雾眉头一皱。

魔法这种东西，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如果能纯属运用这奇迹的显现，即便是卑贱的矮人也曾能一度以诅咒触及神明。哪怕自己不曾有过自己曾是商品的认知，但当诸多条件齐备时，那契约的力量也能一定程度上忽视自己的主观意愿，强行将这买卖行为当做事实确定。

而且，居然称呼为『古代』？自己昏迷了究竟多久……不，自己之所以失去了这么长时间的意识，跟这些家伙不知疲倦地抽取她身上的能量大概也脱不开关系。

联想到此处，她虚握的手掌也更凝实了些。

“愚昧——即便是妖精魔法，想完成对世界的干涉的话，最终也得靠链接世界树枝条、交互世界树主干来发挥效果！”

“想以契约对抗契约！这样的话，要比拼的就不是什么魔力，而是对世界树的亲和！谁能得到世界树的更快回应，谁就能先用契约覆盖对方的契约！”

迷雾瞳孔飞转，荧光连闪，记录档案中的情报被飞速地投入处理器。

记录中自己所在的世界距离世界树主干、那贯穿中庭的虚像的距离……自己此刻转动契约符文所提供的出力……自己与对方在规模上的差异……

是自己赢了！

她猛的将手腕向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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